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涉足愚溪,朗读过愚溪。我一次次地徘徊于溪畔,十分惊异地欣赏着溪里流动着的一泓碧水。她弹拨着琴弦,撒着欢儿,唱着歌儿,潺潺地流进潇水,奔向湘江,奔向洞庭,奔向那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那水,让我心情激动,让我情思缱绻。
这溪流先前叫冉溪,是那位被永州人民称为“篓子”先生的柳宗元,用他那支生花的妙笔,给了她灵性,赋予她诗情与画意,浪漫了她的情怀,让她成了一条历史的、文学的、艺术的溪流。
公元805年,形色孤凄而又满怀悲愤的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。厚道的永州老百姓、怪异的永州山水热情地接待了这位自长安而来的读书先生,孤愤的柳宗元多少有了些安慰。公务之暇,柳宗元寻芳览胜,找百姓聊天,与山水对话。他把他在长安城里因革新政治所遭受的打击、所受的冤屈,把自己的彷徨与苦闷,把自己的幽怨与悲愤,把自己的理想与抱负,喁喁地诉与永州的百姓,诉与永州的山水岩石。于是,他那些与老百姓聊天的话,那些对永州山水岩石的倾诉,就成了一篇篇不朽的美文,就成了一首首美丽的诗行。
柳宗元最钟情的,当属冉溪了。多少次,他驾一叶扁舟,流过潇水,来到冉溪,逆流而上,饱览冉溪秀色;多少次,他坐在冉溪岸边的岩石上,与冉溪作推心置腹的交谈。他告诉冉溪,他之所以被贬永州,是因为他太愚的缘故。不是么?你一介书生,搞什么革新政治?这不,这一革就把自己革到永州来了,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。冉溪说,先生是愚,这世界没愚不行,老百姓喜欢您的“愚”哩。柳宗元说,你也像我一样,愚得可爱,竟无私地将这一泓清流交给了潇水。我们两个就愚吧,一愚到底。你呢,就干脆叫愚溪得了。就这样,冉溪成了愚溪。
愚溪风光/陶旭日摄
柳宗元与愚溪的对话,成了千古美谈,这美谈,就是《愚溪诗序》。
愚溪太美了,美得令柳宗元心向往之;愚溪太愚了,愚得成了柳宗元心中的至亲至爱。公元810年,柳宗元从法华寺官邸迁居愚溪溪畔,住到了老百姓中间,真正地与老百姓打成了一片。他与老百姓一道筑堤治水,又兴学办校,为老百姓办好事实事。这期间,他作了愚丘、愚泉、愚沟、愚堂、愚亭、愚岛、愚溪等“八愚诗”,尽情地抒发自己的感慨,吐露自己的心声。这时候的柳宗元身心才开朗起来,一首《溪居》,反映了他当时的心境:
久为簪组累,幸此南夷谪。
闲依农圃邻,偶似山林客。
晚耕翻露草,夜榜响溪石。
来往不逢人,长歌楚天碧。
于是,愚溪便有了澎湃的诗情、诗潮。于是,愚溪便有了深厚的文化底蕴。
此后,愚溪就成了一条闻名遐迩的名溪。成了名溪的愚溪,就有些朦胧了,就有些神秘莫测了,就有些缱绻浪漫了。这一泓浸润了柳先生诗行的清流,流进潇水,潇水便有了诗情;流进湘江,湘江便有了诗意;流进洞庭,洞庭便涌起了诗潮。
于是陆游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:“挥毫当得江山助,不到潇湘岂有诗。”
于是刘禹锡就有了淡淡的哀愁和满腹的惆怅,泪眼婆娑地写下了《伤愚溪》的诗行。
于是欧阳修就有了对愚溪的向往:“欲买愚溪三亩地,手拈茅栋竟移居。”
三亩地对于我来说似乎太奢华了,我只想在愚溪买三分地,盖一间茅舍,夜夜与愚溪相伴。
是的,在所有的溪流中,我太爱慕愚溪,我太钟情于愚溪!我连在夜里都做梦:愚溪好美好美……
来源:《零陵文化旅游丛书》
作者:彭楚明
编辑:单建华